和陌生女人的一夜

可月 · 發(fā)表于 2023-5-28 15:17

   好多年前，我去杭州看朋友。朋友和同事合租的房子，她說我遠道而來，不可委屈我，那時又值五一節(jié)日高峰起，她定了附近很好的酒店。朋友把我安頓好，就趕回公司加班，這樣，第二天，我們就能一起出去玩了。

   我想著天色還早，就關(guān)上房門出了酒店準備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剛出酒店沒走多遠，我就看到路燈下坐著一個將近有五十歲左右的女人。我走近看，她的頭發(fā)凌亂在風(fēng)中飛舞，身邊一個黑色的長方形漆皮的包，包上面的皮斑駁一片，露出米色的針織層面，一個黑色小包跨在胸前。我忍不住問她，阿姨，你怎么坐在這里？她操著一口的方言，聽得我很費勁，大概意思，我家那口子在杭州做事，我坐火車來的，下了車，我的錢包被偷了，身上一分錢都沒有。

      那你有聯(lián)系方式嘛？我問。
   有，有，她連忙說，邊說邊在包里翻起來，找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上面是數(shù)字電話號碼。

   我遲疑了一下，說，阿姨，要不你去跟我住一晚吧。我突然冒出一句。

   你的身份證有嗎？我問她。有，有，我身份證和錢，沒放在一起。

   我?guī)е⒁踢M了大廳，保安警惕地詢問一番，前臺讓她做了登記。的確，她一身破舊的穿著、凌亂的頭發(fā)，和這個燈璧輝煌富麗堂皇的大廳顯得那樣的格格不入。到了房間，阿姨說她還沒吃晚飯，我就給她泡了方便面。阿姨邊吃邊說，家里兩個孩子，考試成績好的時候，才會買包方便面做獎勵。她說，她老公很好很辛苦，他在杭州打工，我在家里照顧公公婆婆，還有兩個小孩。馬上他生日了，所以，孩子五一放假，我偷著跑來，我想給他一個驚喜。

   她洗澡出來說，這酒店的東西真高級，這刷牙的杯子，比我家喝水的杯子都漂亮。洗發(fā)水真香！這一晚要多少錢？估計要五六百吧。我好朋友給定的。后面阿姨還在絮絮叨叨地說什么，我太困了，都不記得如何回應(yīng)她了。

      早晨我醒來，她已經(jīng)起來了。我去衛(wèi)生間洗漱，她要整理床鋪，我說阿姨，不用疊，有客房的服務(wù)員會整理。被我這一說，她又顯得局促不安起來，手足無措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我?guī)ヒ粯浅宰灾汀?br />    她說，想吃什么，都可以？
   我說都可以的。
   要錢嗎？她問。
   要錢，30一位。你喜歡吃什么，就吃什么，不浪費就行。

      她坐在我對面，狼吞虎牙地吃了許多，我覺得她應(yīng)該已經(jīng)吃得很飽了，可是還是再吃。她說，我多吃點，中午，我去我老公那里，我中午就不用吃了，把錢省下來，晚上一起吃點好的。

   你吃好了？她看我吃的不多，估計覺得太不劃算了。看著她一口接一口的樣子，我想起我們一家三口在上海的時候，媽媽那時在醫(yī)院做護工，夜里，我只能睡在醫(yī)院的走廊上，蚊子咬了我一夜沒睡；我想起我在上海找工作時，我和爸爸靠著步行走了差不多一天，可是十塊錢一盒的盒飯，我們都舍不得買；我想起在上海租房的時候，房東在家里打他老婆，我下班回來正好碰到，我嚇得不敢從樓道進去，我還怕他的暴脾氣，把我也帶著打一頓，因為他說每次看到他，都不喊他，可我本來就不愛講話的。

   她老公上班的地方離酒店不遠。我們收拾東西出門時，只見她把房間里所有的垃圾，都清理得干干凈凈放在垃圾桶。連洗臉臺上的水漬都擦得很干凈，出門前還戀戀不舍回頭看了又看。我去前臺辦了退房手續(xù)以后，就在酒店門口給她叫了出租車，問了司機價格，我?guī)退读隋X，另外又給了她100元，我害怕她會不會又出現(xiàn)什么意外，因為她想給她老公驚喜。她堅持不要錢，說這下不會錯了。

   姑娘，你是哪里人？阿姨問。
   安徽的，宣城人。我說。
   你叫什么，給我留個號碼吧，住一晚，這車錢，我……..。她近乎懇求的語氣。
   阿姨，我姓何。號碼不用了。錢，你拿著。錢，我不要，地址對的，錯不了，我能找到他。她說這話，蒼老臉上的笑容在皺紋里綻放，眼里閃著光。

   車子啟動時，她探出頭說，何姑娘，你是個好人，好人會有好報的。

   很多年過去了，我一路摸爬滾打，在現(xiàn)實的泥濘中跌跌撞撞，無數(shù)個日子，披星戴月，但生活的磨難，一樣沒有放過我。可盡管如此，我還是對自己說，好人會有好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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