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浮華

瑩石

  我們村不大，從東頭到西頭，也就20戶左右。早前因修建宣廣高速，把整個村給整劈叉了。東南邊幾戶人家，西北邊幾戶人家，高速橫穿而來。剛修高速時，我們這些小皮孩爬上爬下，順著這條路步行去上學。后來高速修好后，我們依然膽大包天，樂此不疲的走這個道，被公路巡邏的罵了幾回，被家長教育了幾回，我們漸漸也不敢走這條道了。我們村西北邊的一個奇人，趙亮卻因在這條已經通車的高速上逆行學自行車，一下名聲遠揚了。據說，高速巡邏的過來驅趕時，所有其他車都遠遠的龜速行駛，而他晃晃悠悠的騎著自行車，騎出了S型路線。巡邏大隊好說歹勸，根本油鹽不進。

  你們修這么好的路，不是造福老百姓么？我也是老百姓，為啥不給騎？

  后來，以巡邏大隊強制把自行車扔池塘里，派出所把人帶走，才算收場。

  趙亮在村里是個混器的人。今天對吳大爺說：叔，我買了兩瓶好酒，冒酒花了，晚上去你家，嬸子整兩個菜，搞兩口。明天就會傳出來，他喝酒打老婆的事情。過兩天，他又帶兩瓶酒去了王大爺家，然后，夜里，他家又傳來鍋碗瓢盆摔滿地的聲音。他的兒子叫強子，長的又小，眼神充滿了恐懼和滿眶眼淚，就是不哭出聲音，因為他一旦哭出聲音，趙亮會連他一起揍。
早前大家都在家里種田，種地，種菜園。隨著打工的熱潮刮來后，整個村里的青年多數都奔赴大城市打工了。趙亮也出門了，別人都是過年帶著票子回來，他卻兩個月不到就灰溜溜的回來了。據他說，太苦了，要干12小時，上廁所都有人催搞快點，受不了。據回來的人說，他酒喝多了把車間主任給揍了，掙的不夠賠的。

  同村的一個小年輕鄭總摸出來一條路子，跟幾個混的好的一起承包了工地，搞土方。年底的時候搞地下賭場，放放貸。票子越來越多，媳婦越來越好看，房子建的也氣派。趙亮又拿了兩瓶酒晚上摸過去，第二天就正式跟鄭總混了。鄭總說這是他副手，一個合格的副手，眉頭一橫，眼珠一蹬，搞么事啊？想出點紅啊？

  跟鄭總混后，他那嬌小的老婆終于不再鼻青臉腫了，敢出門捶衣服了。強子也跟同村的孩子一起上下學有笑聲了，有時候還拿著零錢光顧村東邊的小賣部了。偶爾還是能聽見他家里摔碗的聲音，次數明顯減少了。趙亮的小嬌妻，實在弱小，弱小的每天也很忙，別人的媳婦是上田入地，回家帶孩子做飯。而她只能一小塊菜園地，從早忙到晚，地里還冒不出來幾根綠色的菜。她很疼兒子，把兒子收拾的青絲絲的，晚上陪著強子寫作業，摟著一起睡覺。只要趙亮沒喝酒，她哄完兒子睡著后就去哄趙亮，要是趙亮喝酒了，她經常把兒子的房間反鎖，然后他家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

  趙亮家的小瓦房后來換成了敞亮的幾間假二層，還整了稻場，漂亮的廚房，豬圈，廁所。趙亮回村里的稱呼也變成了趙總，甚至他還多了幾個副手。他扯著嗓門對老婆說：以后，我每個月給你幾千塊錢，你每天不管我在不在家吃飯，要買肉，沒有肉不行，我回來必須看到桌子上有肉吃。找趙亮喝酒的人也越來越多，鄭總說，誰要是再讓趙總喝多了惹事，就把誰開除。

  那年的掃黃抓賭的風聲開始收緊，隨著新聞上播報，哪哪的被審查了，鄭總的場子搞了幾次都沒有搞起來，轉移到山里都被逮了幾次，好幾個小老板因此也被關了幾天，幾家歌廳生意也是一落千丈。鄭總聽取了有文化的朋友建議，搞起了文雅產業，資產及產業也轉移大城市，投資了房地產、入股了學校、還搞起了咖啡廳，西餐廳，請了一批有文化，有顏值的職業經理人管理，鄭總也住城里去了。趙亮處于半失業狀態了，過慣了左擁右呼的日子，一下子冷場了，趙亮又開始揍老婆了。

  喝完酒后的趙亮揍起老婆一次比一次狠，村里的老人，干部陸續出動，說的，勸的，甚至還把他老婆接走的。很快到過年了，鄭總給趙亮發了一個不厚的紅包。家里年貨買買，兒子第二年的學費都困難了。

  趙亮抱著馬路邊撿的一條狗，在池塘邊給小狗好好的用洗衣服洗了一次澡，還用吹風機吹干了一下。這條看起來不像土狗的小狗被趙亮抱著在小鎮上逛了好幾天，認識趙亮的人都笑呵呵的說：趙總，啥時候玩起了寵物啊？
  趙亮說：這小玩意乖，好玩！
  終于有天，小狗還像之前那樣乖巧的窩在趙亮的懷里，趙亮瞅準時機蹲下來松開了手，驚慌失措的小狗第一次感受到人的體溫就被滾落在了一個來不及剎車的車轱轆下，周圍一陣人的尖叫聲，趙亮那滿臉橫肉的叫罵聲，還有尚未斷氣的嗚咽聲。車被趙亮攔停了，他坐在車頭下，坐在紅色的鮮血蔓延開來的地上，那血像一朵朵鮮花在盛開一樣，他提起了還在抽搐抖動的小狗的腿叫嚷著：我的乖哎，你咋這么可憐，不長眼的車咋就開過來了哎......車主下來協商解決方案，趙亮開口5000，車主欲報警，周圍人圍了上來，你一言我一語的，最后，車主給了趙亮800.

  第二年，趙亮的日子更不好過，他給鄭總其中的一個廠房當起了保安。罵罵咧咧的，沒錢花的時候，把鄭總廠里的廢鐵廢鋼賣了，鄭總跟他說，以后別來了。

  那年趙亮整天喝的醉歪歪的，整天的揍老婆。那天晚上，他揍完老婆，揍得氣喘吁吁，倒在地上就打起呼嚕來了。等他醒來的時候，自己已經動彈不得，被反手綁在了木頭椅子上。他啥時候見過這場面，一下就醒了，醒了也沒用，家里一片漆黑，啥也看不見，他第一反應是進小偷了？他又不敢大聲叫，輕聲叫著：老婆，老婆！沒有任何聲音回復，他急了，晃動著身體，毫無任何作用，手背著反綁，血液也有點不暢通了。

  哪...哪...哪個爺？要錢么？我家......沒有錢了，就這電視機啥的，你...你...看中了可以搬走？
  還是沒有聲音答復。趙亮急眼了，大聲叫著：救命啊！救命啊...

  突然他家電視機被打開，聲音大的足以掩蓋了趙亮的呼叫聲。整個村里，年輕人基本都不在家，孩子們這個時候也上學去了，一些年紀大的，要么耳背，要么聽見了，以為趙亮在家發瘋，不敢上前來一探究竟。

  約莫過了兩個小時，電視戛然而止。強子打開了房間的燈：爸，你把我媽打暈了，醫生說，我媽全身軟組織挫傷，再這么打下去，我媽肯定活不了。我今天給你兩個選擇，第一，我不讀書了，我帶我媽走，你不要來找我們，我每個月給你打點生活費，每年我想來看你，就來看你一下；第二，我把你放了，你過來揍我，我就還手，今天我們兩個肯定有一個掛，有一個進去。你自己選擇一下，我就把你放了。

  趙亮一下子懵了，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兒子能給他來這么一下子。手被勒的生疼，大腦也不知道是缺氧還是徹底被嚇到了，他一度說不上話來。過了一會，他還是不相信的發出了聲音：強子啊，你這干啥，電影看多了吧？我可是你老頭子！

  你是我老頭子，你要不是我老頭子，我還搞狠點，我媽沒有爸爸媽媽，你就往死里打我媽，我長大了，我不出這口氣，等著我沒有媽了么？你要怪就怪你自己！

  那天后，強子帶著他媽消失在村里了。他們家大伯父說，強子帶著他媽去了寧國，他媽在飯店洗碗，強子跟人后面學開挖機。每逢過年的時候，強子還是會回來，看看叔叔和幾個姑，給趙亮一些生活費。

  趙亮在村里頹廢了一段時間，他的幾個侄女輪流抽空帶些吃食給他。經常帶孩子們去看看他，陪他說說話。后面高速擴建，要征用村里的房子。趙亮又生龍活虎起來了。

  拆遷辦挨家挨戶的去走訪，去丈量，去談判。其中，拆遷辦有個小科員是趙亮的外甥女婿，領導說，趙亮家的拆遷工作交給他，趙亮的外甥女婿立馬說：領導啊，你想讓我收拾東西回去，你就直說啊，我那老舅，是我能做的了思想工作的么？
當天晚上，趙亮就帶著兩瓶酒去了他外甥女家，外甥女婿嚇得家都不敢回，聽說，家里的桌子被掀了，趙亮是被他幾個姐姐，姐夫扯回家的。

  趙亮分了錢，笑瞇瞇的在路邊上買了一棟上下3層還帶地庫的樓房，還開起了棋牌室。他還學會了掃地，洗衣，做飯。經常騎著電瓶車去一個一個接小婦人牌友去他那打牌。一層、二層都被他放了好些麻將桌。平時燒燒水，做做飯，接接人，偶爾哪桌人不夠，他就上去湊。過年過節的時候，見著幾個外甥孫女、孫子，笑瞇瞇的發起紅包來。頭發越來越锃亮了，肚皮也越發圓滾了。

  這天，趙亮還把騎了多年的電瓶車換上了老頭樂，第一天提車，在家門口都跟人家擦了一個印子。旁邊的婦女打趣道：你手藝不照蠻，這以后哪敢坐啊？
  趙亮說：哪不照，年輕的時候，大貨車我都開過，放心大膽的坐！
  婦女說：那你以后不能喝酒哎！
  趙亮說：我不搞白酒了，三高了，喝老酒沒得事！
  婦女說：交警逮到了要扣分吧？
  趙亮說：我又沒有駕駛證，他扣哪個分啊？再說，我也不去街上！
  旁邊人一陣哄笑，趙亮開著老頭樂一彪車走了。



本故事虛構，謝絕復制粘貼！

瑩石

審核一天了？為啥不過！

非衣小小

好文，人物生動形象

石馬塘人

每個村子基本多會有這么一個“傳奇人物”

他山之玉

很形象，趙亮這種人就是社會的渣！建議劃出一個區域，把這些渣全圈進去，讓他們自生自滅，不要到社會上禍害別人。

詹梅連線

華陽無邊

很有味道，好文章。

愛我軍旗

本故事虛構，說的好像是建國－雙橋這一條邊的